一個人在途上

四月三十日的日落，獻給至愛的母親......

一樣的黃昏，

一樣的落日，

不一樣的火車站.....

那年大概是小學五年級吧，國內剛開放，舉家回鄉省親；

家鄉是農村，出入都得坐堂兄姊們的單車尾。

假期結束，叔叔、堂兄姊們一行十數人，用單車送我們到火車站；

可惜途中出了意外，媽媽的腳跟被單車後輪的鐵片夾著，

傷口很大，立即把她送村內的「醫院」，

與其說是醫院，叫「救護站」來得貼切。

那個身穿發黃白袍的大夫，在沒有麻藥的情況下，

看著他一針一針的把傷口縫合，

真的膽戰心驚﹗

事情至此，媽媽是暫時走動不了。

可是那年代，是「手停口停」啊﹗爸爸一定要回港上班，

而我們也沒有可能曠課吧﹗

因此爸爸先把我們四小鬼先帶返香港，

媽媽留在鄉下休養，待傷勢穩定下來再回港。

然而，可以想像得到......

「沒有媽媽的日子」會有多糟﹗

我是老大，媽媽的工作就由我暫代，

對於一個窮家孩子，這個倒不太難，

打從六七歲開始，已開始插手「廚政」，

也忘了是如何安排，總之就是拉扯過去了。

當然媽媽比我們更難受，那種牽腸掛肚比傷口的痛更難受，

忘記了是一個星期還是兩個星期，

媽媽剛拆線，就嚷著要走了。

問題來了，那年代上落火車，是要「爭先恐後」的啊﹗

沒有可能讓她獨自上路﹗

一來一回要兩天的時間，爸爸是不能抽身的了，

總不成讓四個十二歲以下的孩子獨留家中吧﹗

國內的親戚也不能自由出入。

最後，我作了人生第一次最勇敢的決定，

展開了第一次的「一個人在途上」的旅程。

說實在的，真的有點怕，

尤其那個年代，過關的種種，令人望而生畏﹗

那天的一切，都有點模糊了，依稀記得原本該有的快車臨時取消，

還幸從小爸爸就教我簡體字，要不然通告也看不明啊﹗

看看下一班是慢車，會停「橫瀝」站，便不理三七二十一買了票，

跳上車廂，選了個近門靠窗的位置坐下來，

把小背包緊緊的抱著，然後一站一站的在數，

牢牢記住，每一站都緊盯著月台上的站名，

真的怕它會「飛站」啊﹗

因為那要命的高八度報站廣播，是星球話，一點也聽不明白。

數著數著，跟本沒有閒情看窗外的風景，

直到黃昏，看著天邊的落日，心裏突然泛起懼意；

天色漸暗，窗外也變成漆黑一片，

偶爾到站也只有一兩點街燈，

再也看不清楚月台上的字了。

本來原定由表弟到車站接車，

說好了火車入站，便會看見他在月台前端；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

唯有繼續數，自求多福好了﹗

終於到了「橫瀝」站的前一站，心跳得厲害，

生怕數錯站，問鄰坐的大叔，

他似乎也不大清楚，因為他的目的地是石龍。

其時火車駛入月台，唯有硬著頭皮下車，

心想快快跑去看看月台牌，錯了還趕得及再跳上火車。

當走到月台的時候，有人大叫「表姐」﹗

心定下來了，月光下看見我那十歲不到的表弟，

他的陸軍頭在月光下特別「亮麗」。

可鄰小表弟整個下午就在火車站流連，

生怕錯過了任何的一班列車。

原來他在下午原定時間看不見我出現，就飛單車回家通報，

那年代通訊科技落後，沒有手機，

更遑論sms電郵甚麼的。

根本無從得知是火車誤點，

還是我在途中出了狀況。

於是他們派表弟留守，另外堂兄姊門輪流接應，

因此當我步出月台時，堂兄姊們早己備好單車，

火速把我送到媽媽懷裏﹗

「一個人在途上」也告正式落幕﹗

八年前的今天，

一樣的黃昏，

一樣的落日，

媽媽離開我們，

往天家去了﹗

媽媽﹕

一個人在途上，不要掛心，也不用驚怕；

最終我們還不是相聚了嗎﹖

將來在天家一定重聚，

目前就當作是悠長假期吧﹗

只是....有點想你﹗